第十章 开小会,柳下惠
我心里一动,江辰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这么热的天,还暖什么被窝啊?”
只买到小腿抽筋,天色擦黑我们才回来。
楼内宽绰气派,用雕花画屏一格一格隔开。戚夫人领着我们在楼西一侧的一格中落座,透过画屏上的薄纱隐隐约约可见隔壁已经坐了人,有喃喃低语之声。
我被“娘子”了一路,到了秦淮河边,已经脸不红心不跳的麻木了,我再次体会到了当日我追着云洲身后叫他哥哥的心情。他那时的不情愿那样的明显,我却当成是他不想和我攀亲戚不想和我亲近,却没想到更深。我果然很愚钝……
小荷包鄙夷道:“小姐,你白长一双大眼睛了。”
等我喝了一杯茶,正欲添上一杯时,戚夫人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母亲说的极是!”
香汤沐浴之后,我正坐在窗前梳头发,江辰悠然迈进了房间。
我吓了一跳,还没过门就称呼我为少夫人?丑媳妇见公婆这就完了?好似太容易过关了吧?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我不是来讨她欢喜的,是想来讨她嫌恶的,我还盼着她对我不满,好取消婚事呢,这可怎生是好?
“表哥,我们今日终于可以出去玩了,看完龙舟赛,你可要带我去别的地方转一转,爹爹后日就要回福州了,你还没好好尽地主之谊呢!”
小荷包哼了一声道:“小姐,这府里就姑爷一个美男子,到处都是怀春的姑娘,虎视眈眈的觊觎着姑爷。小姐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千万不要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啊!”
我缓缓坐在窗前,心里空空落落的一片怅然,喜欢我的,近在咫尺,我喜欢的,远在天涯。
翌日一早,江辰便来叫我去给母亲请安。戚夫人刚刚梳洗罢,晨光里真是美艳动人,仪态万方。
“嫂子,我会不会要的有点多?”
江辰瞅着我笑呵呵地道:“你若不答应,今夜我可就不走了!”
我的脸色越发估计快赶上煮熟的虾子了。
他不是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自诩风流美貌,动不动就打击我么?
戚夫人见我和小荷包搂着一堆东西进来,怔了怔道:“这是你们买的东西?”
那男人黑衣蒙面,听见动静回头看了我一眼,竟然飞窗而去。
我将戚夫人和江辰送出门外,站在窗前愣了半晌,这件婚事真的再无转机,我真的要与江辰共此一生么?
他伸手扶着我的胳膊,笑嘻嘻道:“小末,我看你半天了,你睡着了也很好看。”
于是,我俩僵持到江母闻风而动,来主持公道。
我脸色发红,这话都是我说他的,如今他倒用上了。
少容小声问:“姑姑,什么时刻开始?”
只听见隔壁戚夫人在和江辰说话,隔着房门我也听不清什么,估计是详细询问那蒙面人的事。说来奇怪,我碰着一回蒙面人,他也碰着一回。我们虽说是江湖人,却一直逍遥与江湖之外,甚少碰见什么奇诡的事。连着碰见两个蒙面人,算是顶顶想不透的一回事。
我连忙推醒小荷包让她去请戚夫人速来。然后我打开房门两大步跨到江辰的房门口,一脚踢开房门,提着灯笼朝房里一照!
江辰摸了摸鼻子:“嗯,我怕她骄傲,本来就瞧不上我,若是再夸她美貌,只怕眼中更没我了。”
我情不自禁赞道:“夫人真美。”
前半句我听着很正常,以前我遇见蒙面人的时候他也提过一回让我练那鸳鸯剑法,只是这后半句,我一听真是又羞又气:“我才不与你过招!”那有这样的比试!我本就比他功夫差,要是答应他,那结果不言而喻,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这事,让我怎么试好捏?
我束手无策,只好一咬牙道:“好,过招就过招,怕你不成!”
而此刻,我象一只八爪鱼,正牢牢吸附在他这支珊瑚礁上,抑或是一只小山雀正扒拉在他这枝桃花上。
上了街之后,我只管在前面狂买东西,江辰跟在后面付账。我一边买一边咬牙倒吸凉气,这京城的东西真是死贵啊,我会不会有点买的太过分?可是为了我的将来,我豁出去了,就奢侈一回吧,罪过罪过。
他虽然笑颜如玉,可是这口气却半是讹诈半是威胁,偏偏我还不敢动手去拽他起来,否则铁定是自投罗网,投怀送抱……
戚夫人下了轿子,递上一枚铜牌,侍卫仔细看了看,又将每个轿子的帘子挑开查看一番轿内的情形,这才放行。
江辰啼笑皆非的看着我:“小末,我断袖不断袖你不知道?”
她就像是一团软绵绵飘乎乎的云团,我在她面前的那些小动作,如同是清风一缕,她袖子一抬便轻飘飘拂去。
这是在夸我么?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从来了京城,我听到的赞美,多不胜数,我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怎么不妙了?”
回到兰泽园,我早早洗了便睡,躺在床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一直都盼望着能找个师父那样的良人,内敛宽容,沉稳踏实。任凭云卷云舒,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
“难得母亲夸我一回,还背着我。”江辰也施施然走了进来,看来这府里的消息都很灵通。
他从容缓步,一级一级拾级而下,气宇光华,清贵绝世。轻风盈袖,辰光明朗,那道身影,逸如飞鸿,惊艳了水天一色,更震惊了我的心魂。
我一个激灵,忙抹了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别这么叫我。”
“你看她们长的这样漂亮,整日又什么都不干,就知道瞅着姑爷暗送秋波。”
轿子行到桥头,几名侍卫拦住了轿子。
我真没注意,我的心思全花在“败家”上了。
他一脸无辜:“我不知道。”
我一直都是单独睡的好不好!我被戚夫人的“委婉”整的面红耳赤,狼狈万分。看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我估摸着,再在这里待几天,我就成了关公老爷,脸上的红晕怕是要万古长存了。
他柔情脉脉道:“小末,你跑什么,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不过是想为你画眉而已,为夫一片好心你怎么能如此不领情呢?”
生养!我吓得险些喷出一口饭来,赶紧放下筷子低声道:“夫,夫人慢用,我吃好了。”说着说着,我这脸就热了,这一招简直是一败涂地。
少华和少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表哥,你怎么了?”
夸过么?
四人缓步踏上石桥,我好奇问道:“怎么,这龙舟赛还不是随便让人来看的么?”
小荷包捏着衣角羞答答道:“通房大丫鬟就是,嗯,可以给公子爷暖被窝,要是暖着暖着,暖出个儿子的,就可以升级当妾了。”
身后传来戚夫人清清朗朗的一声:“小末,他是不是断袖,你一试便知!”
“我的确不知道。”
我看着剽悍的小荷包,甚是忧虑,将来,她会不会看上谁了就直接霸王硬上弓啊?
江辰挠了挠眉梢道:“就这些东西,她还是咬牙切齿狠了几狠才舍得买,儿子实在不忍破坏她的雅兴,银子是小事,她高兴才是大事,这些东西只当是买着玩儿的,回头儿子再送她好的。”
江辰飞快抽出手,草草说了几个名字。
我不大相信,我觉得两人是旧相识的可能性极大。不然那蒙面人为何赤手空拳来偷袭,连个兵器都未拿。江辰看见刺客,为何并不呼救,只管摸黑与他在房中纠缠,纠缠的衣衫不整?若不是我提灯来照,保不准一会就纠缠到了床上了!
戚夫人笑盈盈的看着我:“落落大方,清秀脱俗,真是出水芙蓉一般,让人一见就喜欢,难怪辰儿这样挑剔的人也被降服。”
“小末,你买的这些东西,实在是不怎么好。辰儿也是,怎么不带着你媳妇去买最好的最贵的?叫外人知道,不是说你做相公的小气,便是说我这做婆婆的小气。”
我怔了怔,打江辰的主意?什么主意?是,是想与江辰亲上加亲,而戚夫人不同意么?
他望着我,半晌叹了口气:“是!我自讨苦吃,却,甘之若饴。”
吃过晚饭,沐浴之后我正要睡觉,小荷包神神秘秘的凑到我耳朵边道:“小姐,那四位姑娘此刻正在姑爷房中侍候着呢。”
我仰头看着玲珑珠,这河上清风不断,它挂在高处也一直动来动去的飘飘忽忽,一箭射下已是极难,而掉下之时,桥下诸人都可去抢,更是难得到手,不一小心就要掉进河里。
这,这话说的,我再次缴械投降。
我满怀忧虑的睡去,不料,晚饭吃的太少,没想到半夜我居然被饿醒了!看来这豪门生活我甚是不适应。
江辰一脸无辜:“我没说什么啊,昨夜的确很累,一晚上都没睡好,柳下惠若是人人能当,也不会青史留名了,我被你折磨了一夜,你难道不知道?”
我有点头疼:“什么事?”
江辰低声道:“那倒不是,这龙舟赛百姓都可来看,但皇上也想要与民同乐,所以在这鹊喜桥上设了卡,将闲杂人等普通百姓都隔在桥这边。皇上只给京中亲王、六部尚书,一二书大员发了一道铜牌,可携家眷到摘星楼上与皇上一同看龙舟赛。母亲拿的是舅舅送来的铜牌,舅舅这几日一直跟皇上在一起,等会儿你会见到他。”
我静静地看着对面,这摘星楼果然是观景的绝佳位置,日头半斜天际间,秦淮河的风景一览无余,玲珑珠正巧对着摘星楼,届时可清清楚楚的看见如何夺珠。
少容迎了上去,拉着江辰的手道:“表哥,你今日去了哪里?”
我惊弓之鸟般的跳开,磕巴道:“我,我自己来。”
步行在鹊喜桥上,清风徐来,衣衫翩飞。桥下的秦淮河波光如练,水流轻缓,数支龙舟停靠在河的另一端。
她走到隔壁,喊道:“表哥,表哥。”
我面红耳赤,灰头土脸的回到房间。
街上四处都是卖粽叶和粽子的人,我想起小时候,师父曾为我包过八宝粽子,端着小碗喂我吃。在我心里,他就象是爹爹一样。其实有时候我特想叫他一声爹爹,又怕惊吓了未婚的他,更怕有损他的清誉。
我几乎不能呼吸……
我压根用不着丫鬟,小荷包名义上是我的丫鬟,其实,我从不使唤她,当她是妹妹一般。
我一听顿时头皮发麻,生怕她认认真真去问,而江辰半真半假的回答。
江辰低着头,笑的筷子直颤。
我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嗯,他每日也蹲茅房。”
回府自然要先去拜见江母,江辰要我先将东西放下再去,我却执意抱着一大堆东西到了戚夫人房中,想让她见识见识我是如何的败家。
我看着门槛低声道:“既然你没睡好,那就去睡觉吧。”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当今皇上夺了侄子的天下,生怕别人说他篡夺皇位,所以一直刻意渲染他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全国各处时不时都要出点祥瑞来。
说着,她对我笑了笑,我赶紧埋头吃饭,装没听见。我发现,自己这几天已经被戚夫人的“委婉”训练的脸皮也不怎么烫了。
我在心里掂量了掂量,姜末,僵尸,娘子。后者虽然肉麻了些许,但还算温馨合宜,我只能瘸子里面挑将军,从了。
戚夫人踏进房间,笑道:“小末,原本我见你纯朴单纯,还担心你以后掌管不了这归云山庄,今日你这小会一开,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逍遥门的得意弟子,甚得石景之风。”
我心里一跳,忙谢绝了他的“美意”:“不,不必试了。”
少华点头称是,而少容却噘着嘴,郁闷的叹了口气:“到了京城也好没意思。”
“表小姐,少爷正在睡觉。”
饭后回到兰泽园,我对江辰兴师问罪道:“你刚才在饭桌上胡说什么呢?”
“自家人,相公?”他的声调又提了两分,我隐约听见轿夫的两声闷笑。
他斜支着头,笑眯眯道:“小末,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咱们躺在一起,你才能更仔细的观察。”
我该认命接受江辰,还是去向戚夫人坦言自己此行目的?可是,面对戚夫人我真的难以启齿,因为她对我好的实在不像话。我开过小会之后,她立刻将兰泽园的丫鬟都调到前院,另给江辰拨了四个小厮使唤,用意不言而喻。
“夫人,梅兰竹菊四位姑娘,可是自小就买到府里的?”
我心里一沉,这么快?
戚夫人又笑问道:“路上累不累?”
我惴惴道:“没有吧。”
“嫂子你可真好。”
我长舒一口气,这梅儿姑娘来的可真是时候,俏生生的站在门边,低眉含笑,似是什么都看见了,又似是什么都没看见。
我口中的饭顿时没了滋味,舌尖有点微酸,是吃了糖醋排骨的缘故么?饭只吃了半碗,我便没了胃口。
果然是戚夫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立刻将我堵得哑口无言。
我清了清嗓子道:“我请大家来,是觉得这园子里也没什么活计,大家都困在这里浪费大好年华,实在可惜。梅兰竹菊四位姑娘,年岁稍长,我找夫人要了契约,放你们出府嫁人如何?”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戚夫人点头笑道:“是要委婉些,你看小末脸都羞红了,唉,我最喜欢这白里透红的好肌肤,将来小娃娃能随她最好了。”
江辰懒洋洋道:“嗯,舅舅若是答应,我便带你出去。”
可惜,桥边威风凛凛的站了数百名带刀侍卫,刀光剑影和这风花雪月的情调实是不符。
“等皇上从宣武门过来,登上摘星楼亲自敲响铜钟就算开始了。”
戚夫人清了清嗓子,一脸公平公正,对我语重心长的说道:“丫鬟们误会他没关系,小末你误会他,他才伤心,我看此事的确需要证明。”
的确,一纸卖身契戳破了她们的幻梦。我其实并不是在吃醋,也对她们毫无恶意,我只是觉得,如其困在这里做不切实际的镜花水月之梦,真的不如踏踏实实嫁个良人好生过日子。
少容笑道:“好啊。”
我惊了一跳,江辰他,他竟然!我暗暗咬牙,他一面对我深情款款,一面却私下里偷腥,甜言蜜语果然是靠不住的。我恨恨的一咬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时不可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退亲理由。
江辰终于放了手,笑道:“咱们等会再玩,先去吃饭。”
姜末!我倒吸一口凉气,急道:“我,我能不能先不姓江?”
“然后,你就紧紧搂着我,睡了一夜。”
我脸上发热,埋头吃饭。
我觉摸着,象她这样文雅斯文的贵妇,见到我用餐这么豪放剽悍的山野丫头,必定很不喜欢。
他支起身子笑道:“上回答应了我,可没见你练过。这回说话可要算话,不然……”
戚夫人放下了筷子,正色道:“小末你多吃点,胃口好,身体才好,身体好,才好生养。”
我倒了杯水递给她,她接过杯子仔细看着我,蹙着眉头:“嫂子,我总觉得见过你,可又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好奇怪。”
她的语气,好似我又饥,又渴。我咽了一口口水,我有吗?
我在逍遥门待了十几年,第一次被人说好看,是云洲。他送我匕首的那一天,曾说了一句:“好看的女孩子,总是要多当心些。”
饭菜之丰盛,实是我生平之头一回见。桌上只坐了戚夫人,少华兄妹,江辰与我,周围却围了十数个丫鬟侍候。满满一桌子菜,足足有一半我没见过,更没吃过。
戚夫人似是看出我的不信,又道:“话不在多少,贵在合宜。那怕只说一个字,若能说到你的心坎上,便才叫会说话,依我看,辰儿这些年,怕是没能说上两句正经话打动你。”
僵尸!我更是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哀求道:“我,我不要。”
这一幕,是真?是幻?是梦?是醒?
戚夫人举止文雅,许多菜都是浅尝一口,一碗米饭像是数着米粒吃的。我吃了一碗,她才吃了几口。
“我想师父。”
刹那间,玉石桥上似有数朵青云冉冉浮起,如烟似雾的晃了我的视线,我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几乎想要迎上去,看的更清。
戚夫人又对我柔声笑道:“小末早些睡吧,咱们明日去看龙舟赛,看完之后和舅舅一起回来,正好商议一下婚期。”
“那你为何不叫人?”这府里下人一堆一堆的,就算没有武功出众的,仗着人多也能拿下那人。
“小姐,夫人的意思可是让她们侍候你,可是你瞧,她们却在姑爷房中待得时间更多,我觉得,嗯,甚是不妙。”
她想了想道:“我也不是近年来见过,想必是很久了,所以才记不清到底在那里见过。但我一定见过,因为像嫂子这样好看的女子非常少见,相貌一般的我通常不喜欢盯着看,多是漂亮的我才印象特别深刻。”
翌日一早,我就被隔壁的声音给吵醒了,仔细一听原来是少容表妹。
我眼前一亮,他沐浴之后更了衣,换上了崭新的明蓝色长衫,玉色腰带,神清气爽,俊逸洒脱。手里还闲摇着一把檀木扇,江南烟雨空濛山水作的扇面,真是举止闲雅,顾盼风流。
戚夫人又道:“你证明一下也好,日后你们夜夜都睡在一起,若是他打呼噜,你可就要难以入眠了。”
吃过早饭,戚夫人便带着少华兄妹,我与江辰出门去看龙舟赛。
少华在一旁笑道:“表哥,少容打你的主意,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要当心哦。”
江辰摸着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我顿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陪皇上,真的不如在河边和老百姓挤成一团逍遥自在。
戚夫人道:“一个怎么够,这几个丫头是自小就服侍辰儿的,被我调|教的极好,你只管吩咐。梅兰竹菊,去见过少夫人,日后仔细听从少夫人人的差遣。”
我滚烫着脸皮,干咳了一声,扭着脸看轿外。
“嫂子,你还要第三碗么?”少容表妹估计是看不下去了,忧虑的看着我。
“自然可以,小佩,去叫刘妈过来一趟。”
我忙从窗户上探出身子道:“表妹,我这里买了些好玩的东西,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我有点发愣。
“夫妻之间客气什么?”
“我能打过他,为何要叫人?若不是半夜偷袭,我没有防备,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看着被她挑下的仅剩的几件小玩意,笑道:“要不,都送你吧。”
“是啊,我从戏班子里买的,这四个丫头是这归云山庄里顶顶出色的丫鬟,你用着可还顺心?”
四位俊俏的美人齐齐上前给我见礼。这样的美人,难道要给我做丫鬟?我忙道:“夫人,我,我带的有个丫鬟。”
他懒洋洋的靠在床头,笑眯眯道:“母亲说,你还是试一试为好,省得将来又有什么怀疑。”
我连忙回头,戚夫人带着几个丫鬟从廊下款款而来,风姿如仙。
屋子里静谧的让人心里发慌。
我明白过来:“你是说,这四位丫鬟是戚夫人给江辰准备的暖被窝的丫鬟?”
我叹了口气,男人若是靠盯着才老实,那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
可惜……我轻轻叹了口气,心不在焉的陪着少容说了几句话。
“既然不认识你,为何撕你衣服?”除了采花贼,没人好这一口啊。
我没想到他反倒倒打一把,又羞又恼:“我才没折磨你,谁让你将我搬到床上的?”
步下鹊喜桥的最后几级台阶,沿着青茵石板路步行了片刻,到了摘星楼前。这里更是戒备森严,三步一岗,兵士全副武装佩着真刀真枪。
我一阵脸热,正要将他赶出去,戚夫人从房外进来,柔声道:“辰儿,小末面皮薄,你受点冤枉无妨,来日方长,断袖不断袖的,咱们日后有的是时间证明。”
第二天,我迷迷瞪瞪醒过来,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床上,而江辰居然躺在我的外侧!
河边风景如画,游人如织,熙熙攘攘的比集市还要热闹百倍。秦淮河对于金陵,就象是女子眉间的一点花钿,妩媚风流,画龙点睛。河水不绝,风流不断。我早就听说,秦淮河每年有三大时节最是热闹,一是元宵灯会,一是端午赛龙舟,一是中秋诗会。
江辰指着轿外对我道:“小末,你看那是鹊喜桥,那是摘星台。”
我躺在床上犹豫着是硬抗着接着睡,还是去厨房找点吃的。突然听见隔壁有奇怪的声响,这大半夜的,江辰还没睡?
我,另寻良策吧。
戚夫人启唇轻笑:“小末,你才是美丽不可方物呢!怎么,辰儿从没夸过你漂亮?”
一路上遇见不少丫鬟下人,纷纷对江辰施礼。我发现,这归云山庄的丫鬟怎么个个都很美貌,而且见到江辰,也都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是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居然见到了云洲,他与我隔江而望,江面烟雨濛濛,心中轻愁如雾,他,默然凝眸,我,欲言又止。
梅兰竹菊四人齐齐看着我,怔住了!其他的小丫鬟们也都愣住了。
“哎呀,嫂子,你真是好人。”
接着,戚夫人又对江辰委婉的说道:“辰儿,别老缠着小末,饭后让她单独睡一会儿,好好休息休息。”
戚夫人指着堂下的四位女子道:“梅兰竹菊,是我给小末准备的丫头,辰儿,先领着小末去兰泽园梳洗歇息,我即刻让人去备饭。”
不过她们的失神又让我有点不忍心,我柔声劝道:“女子早晚都要嫁人,人品最重要,千万不要迷恋皮相,色即是空啊!比如说,江公子,大家都觉得他天仙一般的人物,暗自倾慕不已。其实,他长的再好看也是个普通人。晚上睡觉打呼噜,早晨起来长眼屎。”
他还嘴笨?我怔怔的看着戚夫人,当娘的,果然护短。
面对他温柔容颜,期翼目光,一时,我竟难以否定。他对我笑了笑,转身离去。
他笑嘻嘻道:“那就,娘子!”
小荷包欲言又止的吭吭叽叽道:“小姐,大户人家里有种丫鬟叫通房大丫头,就是,嗯,那个意思,你晓得不?”
我咬牙道:“我不知道。”我原本不信的,可是昨夜他抱着我当了一夜的柳下惠,今夜又如此这般,唉,我已经糊涂了。
我羞愧内疚的点点头,眼巴巴盼着戚夫人大发雷霆,这样败家的媳妇实是不能要的,还是退货的好。
他走在我的身边,一手负在身后,一手遥指桥对岸的摘星楼道:“这摘星楼是皇上登基之年建的,听说当年钦天监在此观测到帝星异象,还捡到一块陨石,上刻着:景星庆云出,一代英明主。所以皇上很喜欢这里,元宵灯会之时也常来此观河上花灯。”
我不光汗颜,后背也汗了。今日听到的赞美,比以往十五年都多,实是无福消受,甚是**。至于降服江辰?我想都不曾想过,量力而行几个字我还是懂的,他那样的性子,只有夜叉才能拿得住,而我的理想是当个贤妻良母,从不曾想过去当夜叉,主要是自感没那个天分。
云洲的出现,像是拨云见月的第一缕清辉,晨曦初绽的第一道云霞,刚刚好贴合了我心里幻想的那个样子。而江辰,他难以琢磨,更难以把握,即便没有云洲,我也很难对他生出一份安心依赖的安全感。今日一听少容的事,我心里便更是不踏实。这门亲事,实在,让人很不安心。
他笑呵呵走到我跟前,挑着眉梢问道:“小末,你怎么知道我晚上睡觉打呼噜,清早起来长眼屎?莫非你偷看过我睡觉,我记得你并未和我同睡过啊!”
江辰点头:“嗯,不过,隔着数道屏障,咱们看的只是影影绰绰的一个黄影子罢了。”说完,他又凑到我耳边,嘻嘻笑道:“再说,有什么可看的,夜晚睡觉打呼噜,清早起来长眼屎,每日,还蹲茅房。”
我将卖身契递给四人,四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有点恍然如梦。
戚夫人道:“京城人多眼杂,你们万一惹了什么事,别人可把帐算在你爹头上。树大招风,木秀于林,你们身为戚家人,万事都要谨慎小心,时刻要记得克己自律。”
他又提高了声调:“小末,你除了师父,最喜欢的男人是谁?”
我一看他这不依不饶的架势,大抵是我不说个人物出来,他就要跳下轿子叉腰站在当街质问。
我飞快的清醒过来,飞快的一个燕子剪水从他身上翻了过去,因太过惊吓,落地时居然没站好,还崴了一下脚。
她快步走过来,踏进屋子。
他含笑摇头:“实领才好。”
戚夫人笑了笑:“少容,我不答应的事,辰儿又如何能私自做主?”
江辰笑道:“平时么,她只对我和气,不过爱屋及乌,自然也对你和气。”
戚夫人笑道:“当今圣上雄才伟略,英明神武,最喜欢别出心裁不同凡响,京城的龙舟赛可于你那里的不同,你到时便知。”
我赶紧放下杯子,迎上去施礼。这消息传的的确很快。
这次开完小会的直接后果是,当夜,江辰死活非要和我同宿以证明他夜晚睡觉不大呼噜,清早起来不长眼屎。
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人,背对着房门正与江辰徒手纠缠,江辰的衣领已被撕开,露着半个胸膛。那人居然还不尽兴,招招直奔着他的胸口而去,东一把西一把的,实是让人上火!
我惊了一跳,等会还玩?看来我得多吃点,不然没力气与他周旋。我抹了一把汗,这亲,实在是退了的好,不然,我天天让江辰这么折磨,恐怕会得心疾。
我老老实实虚心求教:“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我越发的脸热汗颜,为何不指责我善妒心眼小?为何不指责我以江辰为例,论证色即是空?
验过铜牌,步上台阶,缓缓登上高台楼阁之内,气氛更是冷凝拘谨,鸦雀无声。
本是无意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再也移不开一分!
暮色渐深,江辰和戚夫人才回到家中,看来这店铺的确不少,巡视一番就费了整整一下午。我暗暗佩服戚夫人一个女子竟将归云山庄的产业经营的如此风生水起,声名显赫,也不知道江辰将来,可有这等本事。
少容偏着头问道:“表哥,你下午去了哪里?”
“我,我心领可成?”
我回头看去,只见小荷包怯怯的站在少华身后,跟这四位美人一比,简直像只小山雀。
他不依不饶:“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走。”
我万没想到,捉奸竟捉住了一个男人,这,这可怎生是好?
我也觉得奇怪:“我从小就待在逍遥门,很少下山,按说不该和你见过面。”
我险些惊厥!
少容问道:“姑姑,那是什么?”
我脸上滚烫,如坐针毡,这样赤、裸裸的话,还叫委婉?
先不管是怎么上的床,还是先下了床要紧。
我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她们本就是夫人拨到兰泽园的丫鬟。”
江辰含笑点头,认认真真的看着我,一脸期盼,似是盼着我试一试。
突然,我见到对面桥上,走过来一个人。
丫鬟们的脸色很奇怪,怔然看着我,但没有我预想中的如梦初醒,醍醐灌顶的神态。显然,我提点的还不够,需给她们下一剂猛药。
“嫂子,我来京城就想买点好东西呢,谁料爹爹和姑姑都不许我单独出门,真是憋死我了。”
自然,我被戚夫人安排和江辰同乘一轿。上了轿子,我便贴着轿子边朝外看。
说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我的唇上,笑的贼兮兮的。
等我再回到卧房,江辰居然端坐在床上。
他低声道了句“好”,走到门边,又回头一笑:“你是在关心我么?”
我进了房间,先倒了杯茶水润润嗓子,然后让小荷包将梅兰竹菊四位姑娘连带兰泽园里的其他的小丫鬟们都召集过来,我要给她们开个小会。师父经常给我们开会,如今我深得他的真传。
小荷包急的一跺脚:“不暖被窝也能生儿子的,小姐你个木瓜脑袋。”
这个梦,居然没有一句话,象是一幅极清极淡的山水画,大片大片的留白。
戚夫人牵了我的手,柔声道:“来,来,吃早饭。”
席间听到少华与戚夫人的谈话,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虎翼将军戚冲的次子,戚冲当年与远照大师齐名,不同的是远照大师功成名就之后归隐,他却一直身居高位,威名远震。
走到桥中,一根朱色木柱绑在桥栏杆上,顶上悬挂着一只绣球。微风徐徐,将那绣球吹的飘飘浮浮,七色彩带环绕着,十分好看。
我怔怔的看着江辰,心里居然酸溜溜的涌起一股迂腐之气只冲鼻子。这,这是采花贼还是旧相好?我突然想起昨夜,他抱着我,柳下惠了一晚上,莫非,他,他竟是断袖不成?
江辰咳了一声,正色道:“昨晚,太累了。”
我,无语。
少容表妹和我真是不客气,连个头花都没给我留下,看来我挑东西的眼光委实不错。
我怕了拍手:“散会吧。”
我看着江辰,他似乎也没听见戚妹妹的话,只对戚夫人笑道:“母亲夸小末,其实是夸我有眼光么?”
晚饭依旧是丰盛之极,我忍了又忍,只吃了一碗饭,生怕戚夫人再说我胃口好了好生养。她老人家的“委婉”,我领教之后甘拜下风。
我被他讹的一头汗:“你不用证明,我相信你就是,要不,我给丫鬟们再开个小会为你洗清冤屈。”
于是,我情不自禁叹道:“皇上他老人家,可也真会玩。可不是调戏人么?”
我道了声好,来时在“一衣不舍”那里连着试了几套衣服,折腾了半天,委实也有点饿了。
不过,听她这么一提醒,我突然又有了个主意。七出里头有一条,妒即可休,这四位丫鬟是戚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必定是很得戚夫人的重视和欢心,没准就如小荷包所言,是为江辰准备的通房大丫鬟。我要是对这几个女子吃吃干醋,会不会很让戚夫人讨厌?继而……我决定明日试一试。
他的眼神异常的暧昧亲密,如一湖春|水,岸边滑腻腻的都是青苔,我险些失足滑倒沉溺。
她看了看我买的东西,果然蹙起了眉头。
“好呀。”
他满意的笑了:“真是我的好娘子!”
江辰直睡到午饭时分才醒来。饭桌上,戚夫人和颜悦色的看着儿子道:“辰儿,下午你陪着我去各个店铺里看看,如今你也不小了,江家的这些产业需一一上手历练历练,过个三两年,我全都交给你,安心在家抱孙子。”
“表妹,你喝茶么?”
我握了握头发,正打算草草挽个发髻,江辰却将折扇啪的一收别在腰间,上前一步笑呵呵道:“娘子,我来。”
“明日起,你必须练那重山剑法。我会与你过招,你若输了一回,便得让我亲一次。”
江辰道:“我真不知道,他不象是刺客也不象是小偷。手无兵器,又不来谋财,只来偷袭我,我也极是纳闷。”
莫非他们是旧相好,四年不见,江辰变了心,那人却痴心不改,听闻江辰回来想要来重续旧好,可是江辰不从,于是那人便想要霸王硬上弓?一连串的浮想联翩,顿时让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脑仁直痛。
少容喝完了茶,起身道:“嫂子我先走了,表哥醒了我再来。”说着,将桌子上的东西系数兜起,出了门。
我险些喊出一声救命来,急慌慌的像是遇了刺客。
我坚决不从,他坚决不走。
“姑姑,我在福州早就看过了,几条船挣来抢去比谁划得快,才没意思呢!”
江辰喜滋滋将我拉出来,我晕晕乎乎的跟着他往后园子里走,纳闷的问道:“江辰,你母亲,一向这样和气?”戚夫人的名头在江湖上很响,我一直以为是个厉害剽悍的角色,万没想到竟是如此美貌和气的豪门贵妇。
“哦,想他,那我就不吃醋了。除了师父,你心里最喜欢的男人是谁?”
少容皱着眉头:“爹爹好烦人,他来京述他的职,我与哥哥自玩我们的,为何管的这么多。”
丫鬟们散去,我回到房间端起杯子润了润嗓子。我期待着戚夫人听闻此事之后来速速来兴师问罪。
我瞪他一眼,觉得自己离师父的开会水平还是相差甚远,他老人家可没有开会之后被人拿住把柄的时候,我怎么出师不利,第一回就被他讹住了。
“我见你在椅子上睡的很难受,就点了穴将你抱到床上,然后又解开,所以你没发觉。”
说着说着他就靠了过来,我围着桌子和他打圈转,心慌脸热,竟急出了汗,这种闺房之乐,我,我实是无福消受。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座气派精致的玉石桥横跨过河,直通对岸。河边垂柳依依,柳烟正浓。斜对着鹊喜桥,一座高台临河霸立,气势雄伟。高台上亭台如仙阁,飞檐玲珑峭立,龙生九子盘踞其上,气宇峥嵘。
我脸上滚烫,怔怔的望着他,他被我扒拉着攀爬着,居然柳下惠了一晚上,是,是我的问题,还是,是他的问题?
心里不由自主浮起一个人的影子,那夜,他站在廊下淡淡倦倦的望着我,轻轻叹了口气,黯然转身。
半夜这么一折腾,我是实打实的饿的慌,于是带着小荷包去厨房寻了些点心垫垫肚子。
我叹了口气,打算抽空问问江辰到底还有几个表妹,特别是待字闺中的。
江辰和少华都笑出声来,边上侍候的丫鬟也都闷声忍笑。
可也真贵不是?突然,我灵光一闪,有了个主意。
戚夫人望了望我,笑道:“小末,辰儿嘴笨,你多担待些。”
“他是谁?”
江辰忍着笑左右看了看:“嘘,一会说话可要小心,有什么想法,咱们回家细谈。”
不一会儿,人都齐了,我站在廊下,看着齐整整的数位小姑娘,大姑娘,春花一般的好年华,水灵灵的好容貌,深感今日之会很有必要。
江辰探过身子问道:“小末,你想什么呢?”
“不累,就是有点晕船。”
戚夫人道:“这龙舟赛划船快的未必赢,到了桥下,需龙舟上有人一箭射下玲珑珠,还需将那玲珑珠接到手里,方是胜者,所以,这龙舟之上,有许多深藏不露的高手。赛龙舟只是前奏,抢龙珠才是重头戏,精彩之极!”
我脑子一蒙,这,这是我自己半夜梦游摸到了床上,还是他半夜将我搬到了床上?
我捂着额角叹了气:“我并不歧视断袖,我也绝不会说出去,算了,你还是和我退亲吧。”
她的话也不多,只含笑看我,虽笑容盈盈,但眼神极是犀利明澈,我被她看着吃饭略有点不自在,但转念一想,这倒是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
“不是在桥下赛龙舟么?”
事关重大,我得问清楚。
“某人是谁?”
当夜,江辰大大咧咧眉开眼笑的躺在我的床上,我躺在梨花木椅子上。
“小末饿了么?母亲让人备饭,很快就好。”
“大事不糊涂,小事不计较。遇事当断则断,干脆利落,正是我江家未来当家主母的风范!江辰这小子的确有眼光!”
我以为江辰的性子,他娘也必定很难缠,没想到如此温柔平和,实是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更让我觉得意外。她这样的家世又是如此的华贵雍容,风采出众,按说应该眼高于顶,对儿媳必定是挑剔严苛,怎么对我没有露出半分不满之色?是城府太深还是真的对我很满意?
“昨夜,我怎么,怎么上的床?”
夜夜都睡在一起……听到这一句,我顿时脸色发烫。
我将前天败家的东西都摊到了桌子上:“表妹,你喜欢什么只管拿去。”
“嗯,夫人,那卖身契能否放我这里呢?”
吃过早饭,我和江辰回到兰泽园时,四位姑娘正在廊下摆弄花草。我摸了摸袖子里的卖身契,今日之举虽然是为自己好,但也是为她们好。她们如此好容貌,嫁人为妻可比做通房丫鬟强。
我继续嗯哼:“自家人。”
戚夫人,你老人家三句话不离本行,让我情何以堪哪?
戚夫人笑道:“我那里偏心了,是你爹爹不让你出门,怕你在京城惹事。”
戚夫人低声道:“这就是玲珑珠,等会谁摘了这玲珑珠,谁便是龙舟赛的魁首。”
一阵“扑哧扑哧”声此起彼伏。梅兰竹菊也笑了起来。我看着大家憋的红彤彤的笑脸,甚是满意的点头。看来她们终于透过现象看本质了。希望她们可以踏实务实,不再空自蹉跎。
我凝神细听了一下,突然听见“撕拉”的一声,似是谁的衣衫被扯破了!
他身穿一件粉色的内衫,衣领半开不开,上绣几朵桃花正开的妖娆灿烂。领口处的肌肤光洁如蜜,小金锁若隐若现。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男子穿粉色衣裳,这种不不小心就会穿的惊世骇俗的俗气颜色,他竟然有本事穿的如此荡漾好看,实是让人惊艳,佩服。
我怔住了,这话,竟是江辰说的?怎么听上去酸溜溜,苦巴巴,委委屈屈,幽幽怨怨?
“这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啊,我倒要问问他昨夜到底干什么了这么累。”
我赶紧息事宁人的嗯哼了一声:“某人。”
我怔了怔,脸开始热。这态度,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我慌张的掉开目光,他的话,我半懂不懂,但我知道,不懂得那一部分必定很不纯洁。
戚夫人道:“过两天端午节,皇上会在秦淮河边举行龙舟大赛,到时候咱们去看热闹,准有意思。”
我一看他这半推半就的模样,顿时脸上发烫,心里发慌,怎么还你清白?还了你清白,我还有清白么?
江辰扑哧笑道:“母亲,你吓住她了。下回说话委婉些。”
江辰将我和小荷包领到兰泽园,他本有自己的院落,可是却非要与我挤在兰泽园,住在我的隔壁,还美其名曰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我。
我更加惊慌:“不,不了,多谢。”
小荷包凑到我耳朵边道:“小姐,和姑爷住在一起比较好,这府里的丫鬟都太漂亮,又有个少容表妹,小姐可得盯紧点才成。”
我惊了一跳,瞪着眼睛:“你是说,我今日竟然可以见到皇上?”
“那,江末?”
我恨声道:“你还护着他?”
“嗯哪。”我实在被他逼急了,只好先敷衍一下过关。
我不由自主扫了他一眼,晨光中他神清气爽,风流俊俏,眼屎自是一星半点也没有,胡子茬却浅浅的长了出来,凭空给他添了一些硬朗的英气,说不出的好看,就是那种让人心里乱跳眼皮乱跳的好看。哎,这山庄里男人本来就少,他又如此出挑,那些丫鬟们正是豆蔻年华,整日这般看着,不生痴心也难怪。我有点理解她们了。
早饭间,戚夫人一直嘴角噙笑看着我,还意味深长的让我多吃一些,又刻意挑了些补血益气的红枣枸杞等放在我眼前的碟子里。
我叫了他几年哥哥,他又怎知我心里,并不把他当哥哥呢?一点一滴的误会,似是而非的试探。错过,并非一蹴而就,是天长日久。
不大功夫,戚夫人将四张卖身契递到了我的手里,我内疚的看着她,我,我实在逼不得已啊。
我回到卧室里愁绪满怀的单独小憩了一会,江辰从隔壁过来,要拉我上街,说是母亲吩咐的,让他领我去买东西,因为她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让我只管挑自己喜欢的买,当是送我的见面礼。
“公子,饭菜备好了。”
少容立刻瞪了哥哥一眼:“哎,不许胡说。”
我实是佩服江辰的口无遮拦,厚颜大胆。我一向觉得这样的肉麻情话应是月黑风高,熄灯放帐之后,两人实在憋的急了,蒙着被子哼哼两声,纾解纾解即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他怎么就能问的出口呢?
小荷包兴奋地拍手:“小姐太好了,京城的东西可漂亮了。”
小荷包低声道:“小姐,你没发现么,今天兰儿姑娘可是换了两身衣裳。梅姑娘的头发也变了花样。”
他拧着眉头道:“小末,这叫闺房之乐,我还想着一会儿给你画眉呢!”
“然,然后呢?”
江辰刚刚答毕,她就哼了一声:“姑姑好偏心,为何不让我也跟着去。”
他撑着桌子一个轻跃跳了过来,将我一把捉住了。
于是,我毫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连吃了两碗米饭。
窗外,少容从园子的小石径上轻盈的走过来,我发现她特别喜欢红色衣衫,本是豆蔻年华,一身鲜亮的红色越发衬着她容颜娇艳,活泼俏皮。
“不成,江氏。”
“哦。”
看来他不仅有女人缘,还有男人缘,我,我实是招架不住。
她喜滋滋的翻着我前天败家的成果,什么都爱不释手的模样。
“母亲,此时事关我的名声,士可杀不可辱,我非要证明不可。”
我怔怔的看着自己辛苦一下午败家的成果,非常的挫败。这一招,有点失策,他家门口的石狮子都挂着金铃铛,我这么小败,实在是败得很没水准,不上台面。可是我在逍遥门被师父抠抠叽叽的养育了十几年,突然让我一掷千金,我,我实在是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啊。
“你不答应,我便不走,我堂堂男人,竟被你诬为断袖。今夜非要你还我个清白不可。”他往后一躺,手支着头半靠在我的被子上,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半是认真,半是促狭。
我,牙疼。
戚夫人笑着拍了拍江辰的肩头:“傻儿子,你以前的聪明劲都那儿去了?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唉,这可真是,关心则乱,上心则患。”